【摘要】代际学习在老年教育实践运用中显示出的潜在价值,呼唤进一步扩展和增强代际学习的理论阐释力和指导力。通过内容分析法对代际学习作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进行了探究。从内涵演绎看,代际学习经历了“从一代到二代的生物世代”和“从生物世代到社会世代”的变迁过程。从理论基础看,心理学为代际学习发生机理提供了理论支撑,教育学为代际学习发生机制提供了理论溯源,社会学为代际学习衍生效益提供了理论依据。从基本功能看,代际学习在促进认知改变、知识分享和情感弥合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基于国内外代际学习实践,从理论上勾勒了代际学习模型的四个阶段以及各阶段的主要任务,以期为代际学习提供一种切实可行的实践范式。
【关键词】代际学习;生物世代;社会世代;代际学习模型;代际互动;知识共享;老年教育;终身学习
我国新一轮人口统计数据显示,人口结构老龄化问题仍在不断加剧,代际学习(inter generational learning, igl)作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是践行终身学习理念的重要形式,是有效缓解老年世代老化的政策工具,促进社区有机联结的活动方式,从而在老年教育领域日益受到重视。彼得·怀特豪斯和丹尼尔·乔治(whitehouse & george, 2017)指出,倘若是只强调物质进步,而忽视了幸福和精神成长价值的社会,是“病态”社会,想要对抗这种文化毒药,代际之间的对话和相互碰撞产生的思想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002年,联合国就倡导建立一个“不分年龄人人共享的社会”,之后部分国家积极制定相关政策,有效地推动了代际学习在实践领域的运用,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代际学习在实践运用中显示出的潜在价值,呼唤着进一步扩展和增强代际学习的理论阐释力和指导力。然而,布莱恩·芬德森和马文·福尔摩沙(findsen & formosa, 2011)指出,尽管从全球人口趋势来看,代际学习在未来有着巨大的潜力,但它仍然面临着许多问题,其中之一是需要一个指导实践的理论分析框架。虽然人们对将代际学习塑造成一门学科缺乏兴趣,但由于代际学习实践广泛多样的存在,关于对代际学习内涵、理论基础、功能和运行模式的多重诠释和系统研究,可以提升代际学习实践的质量,促进代际学习理论的发展。
代际学习是一种伴随着终身学习理念和学习型社会发展而产生的新兴学习方式。通过不同世代间个体或群体的交流互动来实现知识交互、价值观代际传递,消除代际隔阂,改善代际关系,促进人口和谐健康发展(王国光, 等, 2020)。随着实践的发展和研究的不断深入,代际学习的内涵也在不断地拓展和完善,虽有不同学者从多个维度对代际学习进行了概念界定,但目前来看,学界还未形成一种统一的概念体系(史昱天, 等, 2017)。为此,基于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carl mannheim)在代际问题讨论中对“世代”的划分(生物世代和社会世代),代际学习概念经历了从“一代到二代”和“生物世代到社会世代”的演绎。
(一)代际学习:从一代到二代的生物世代
从一代到二代的代际学习,即年长者和年轻者之间的双向学习现象,是以年龄为代际划分依据的一种隔代互学行为。在对代际学习的早期探究中,研究者基本采用此种内涵对代际学习进行内涵诠释(如表1所示)。诸多关于代际学习的概念界定呈现了生物世代视角下代际学习的三个特点:①以血亲为纽带的家庭模式为主。如罗格夫(rogoff, 2003)在对代际学习进行阐述时就将其视为沟通家庭成员之间的桥梁,体现了早期演绎过程中“家庭化”的特征。②以知识的单向传递为主,以老辈对孙辈的传递为主。如克拉尔玛等(klamma, et al., 2005)就将代际学习视作老辈将自身经历和体验向孙辈进行传递的过程。③学习形式灵活多样,学习过程具有随机性。如史昱天等(2017)在分析代际学习的学习形式时指出,这是一种富有用户体验且量身定做的互动机制和学习方案,灵活且弹性。
伴随着代际学习实践的不断深入,以及对于每位学习者主体性参与的强调,代际学习的交互性逐渐凸显。基于此,代际学习更体现出一种资源互换、经验共享和价值观的双向传递。例如,pinazo-hernandis(2011)将代际学习定义为一种相互交流、分享信息的共同学习方式。特别是伴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提高了交互式学习的发展水平(欧阳忠明, 等, 2018),“数字反哺”成为二代向一代反向传递的一项重要内容。贺建平等(2020)通过研究发现,“数字反哺”程度越深的家庭亲子关系越融洽。其实,老年人的计算机焦虑不仅来源于对现代科技的迷茫,更多是自身观念难以突破,这也进一步佐证了代际学习中二代“反哺”和互生发展的重要含义。
(二)代际学习:从生物世代到社会世代
社会世代的代际学习,即拥有不同社会和历史经验的群体之间相互交流与学习的过程。相较于生物一代与二代间的代际学习,这种视角下的代际学习将学习范围进一步拓展到了社区、组织和社会(如表2所示),包括相同部门不同阅历的人之间的代际、不同部门不同机构的代际乃至不同阶层的代际,并呈现出如下特点:①明显的“去家庭化”。如李俏(2020)在分析“代”的内涵上就指出其不单包含着年龄世代,还包含着共同经历和主观认同一致,那么拥有着不同经历经验和价值观的个体或群体间展开的交流互动也可以纳入代际学习的内涵框架。②学习内容更加多元、丰富,学习形式更加灵活、弹性。更多对代际学习的描述不再局限于具体的部分学习内容,而是突出一种目的性的持续交流。③学习场景更加宽泛,同时也更加切合个性化的学习需求。以往将代际学习视为“在课堂上有目的地构建机会来促进不同世代的人之间讨论和学习”(转引自:kristin, et al., 2019)的看法,进一步被拓展和延伸,更加关注代际学习对象的需求和泛在学习空间。另外,托马斯·费舍尔等(fischer, et al., 2014)在代际学习内涵中强调每位参与者从自己的“生活世界”所获得的知识和技能进行互动,这与马里亚诺思·桑切斯等(sánchez, sáez, díaz, & campillo, 2017)提出的“互动方式 及合作人员的异质性能够激发学习发生的可能性”有着共通性,均指向代际学习在参与者上的一种跨代、跨界和跨领域合作。
目前,对于“代际学习”这一术语的真正含义及其应用缺乏明确的概念。似乎显而易见的是,简单地将不同年龄组的人聚集在一个学习场景中并不是一个足够的标准。代际学习内涵的演绎蕴含着其实践的变化指向:从参与群体看,代际学习既包括以年龄为代际划分依据的一代与二代乃至多代人之间的学习,也包括以经验、经历、价值认同为代际划分依据的社会世代之间的学习,并强调参与各方之间的双向交互。从学习内容上看,代际学习包括知识、技能、思想、体验等多元且多样的学习,包括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相结合的学习。从学习形式上讲,代际学习既包括正式学习也包括非正式学习,既包括短期学习也包括长期学习,既包括系统性学习也包括碎片化学习,既包括个体自身学习也包括集体合作学习,是一种包罗万象的学习形式。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并非每个具有不同年龄学习者群体的场景都被称为代际,在代际学习的概念中要将非等级性的代际互动看作重要的学习资源,确保所有学习者都有学习新事物和贡献经验的同等权利(lohman, et al., 2003)。为此,任何一种单方面的阐释均不能很好地呈现代际学习内涵的真谛。
作为一个实践领域,确定代际学习的理论基础,“其优势在于理论者和实践者可借此避免某些琐碎理论的干扰,将有限的时间和资源投入最有价值的活动中”(转引自:马颂歌, 等, 2010)。通过梳理代际学习的相关文献发现,从理论视角对代际学习进行探究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教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三大领域。
(一)心理学:为代际学习发生机理提供了理论支撑
心理学领域的相关理论具有明显的学科交叉特点,着重从不同视角描述、解释、预测和影响个体或群体的行为,描绘了代际学习中互动行为发生的作用机理。如群际接触理论(intergroup contact theory),源自美国社会心理学家戈登·奥尔波特(gordon. w. allport)的经典著作《偏见的本质》(the nature of prejudice),当不同群体在一个没有竞争且具有共同目标的环境中相互接触时,能够增进了解、促进地位平等、缓解焦虑、减少偏见,进而提升群际关系,并且在这种融合年龄的环境中更能激发群体的创造力和生产力(whiteland, 2017)。代际学习由于世代之间的异质性,能够契合群际接触理论提出的前提群体条件。布朗芬布伦纳(bronfenbrenner)提出的生态系统理论(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表明,个体置身于一个层层嵌套的结构中,对于学习关系来说,要从微观系统层面的家庭逐步延伸到中间系统层面的同伴、学校,再延伸到外层系统层面的邻里或社区,最终让学习者在宏观系统层面拥抱更广阔的世界。这对于代际学习而言,学习者可以通过一种“同心圆”式的学习圈进行拓展,丰富认知和体验。埃里克森(erikson)的社会心理发展理论(the theory of psychosocial development)对个体的人格发展阶段进行了划分,并指出每一个阶段所需要解决的社会心理冲突。同时,每个生命周期阶段都会对其他阶段产生一定的影响和贡献,在双轨阶段的共同学习关系中能够促进双方内心冲突得到更好的解决(cawley & scharf, 2017)。
除此之外,认知心理学派诸多学者的思想理论也能为代际学习提供依据并做进一步分析。如建构主义理论(constructionist theory)代表人物维果茨基(vygotsky)提出的“最近发展区”概念强调了学习者在成人或更有能力者的合作与帮助下能够解决问题的能力。布鲁纳(bruner)发展了“最近发展区”的理念,提出为孩子的想法搭建“脚手架”,当孩子变得足够成熟时再将其撤离(cawley & scharf 2017)。代际学习就是通过构筑这样的合作关系来提高代际双方的能力。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认知学习理论(cognitive learning theory)则充分强调了外部刺激和个体内部建构的相互作用,代际学习因为参与者的多元化,能够提供更加丰富的外部刺激,促进个体进行自我建构。源自苏格兰心理学家肯尼思·克雷克(kenneth craik, 2008)所著的《解释的本质》中提出的心智模型理论(mental model theory),心智模型即一个人通过以往经验、直觉感知、间接听闻等方式逐渐形成和发展的对客观世界的理解。而人们所持有的心智模型都具有不完整性和局限性,需要不断地进行修正,代际学习能够为心智模型的完善和修正提供更加适切的依据。
(二)教育学:为代际学习发生机制提供了理论溯源
教育学领域的理论侧重于代际学习对于个人学习以及自我实现的价值,体现的是在这种交互过程中对个人学习能力的提升和终身发展。成人教育学理论的提出者马尔科姆·诺尔斯(malcolm knowles)指出了成人学习的五个基本特征,具体包括独立的自我概念、丰富的生活经验、学习需要、问题中心和内在动机(王海东, 2007)。代际学习能够满足成人学习的基本需求,并有利于扩大成人学习的优势,进一步促进成人的自我实现。美国著名的成人教育学家麦基罗(mezirow)提出的质变学习理论(transformative learning theory)指出,成人通过批判性反思和理性讲述对经验进行解释,在这种互动交流的过程中引发个人思考(corrigan, mcnamara, & o’hara, 2013)。代际学习通过代际间的互动交流,既可以充分发挥成人经验理性解释的积极作用,又可以引发代际双方的个人思考提升。美国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提出的社会学习理论(social learning theory),探讨了个人认知、行为和环境三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同时强调了观察学习和模仿学习对个体行为产生的影响。就像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祖辈父辈的管教方式,会通过这种机制进行类似行为的代际传递(宋占美, 等, 2020)。美国学者齐默尔曼(zimmerman, 1989)在社会学习理论的基础上提出并形成了自我调节学习理论的三维模型(如图1所示),代际学习可以作为一种激发自我调节学习的方式使个体主动参与学习过程。由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让·莱夫(jean lave)和爱丁纳·温格(etienne wenger)提出的情境学习理论(situated learning theory)强调了要在真实情境中应用知识,在社会性互动和协作中进行学习(peterat & mayersmith,2008),代际学习既能够为学习提供真实情境,又是一种切实可行的社会性互动协作方式。温格后来又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理论拓展,提出了实践共同体理论(communities of practice),这里的实践共同体,指的就是自发聚集起来的同一领域的人,共同分享知识经验、参加实践活动(王海东, 2007),这与代际学习的社会世代间学习相契合。
(三)社会学:为代际学习衍生效益提供了理论依据
社会学领域的理论视点聚焦于参与代际学习所带来的社会效益,既包含着通过多代视角对生命过程的解读所形成的社会和谐,也包含着刺激社会资本的增加,形成一个相互联系的社会网络。由美国著名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博士(margaret mead)提出的代沟理论(generation gap theory)创立了一种文化模式传递影响代际关系的创新理论,随着时代变化不同生活经验的人自然产生不同的价值观,便形成了社会高度技术化的产物——“代沟”,这是一种普遍存在于人类世代关系中的社会现象(bailey & ngwenyama, 2010)。伴随着这种自然而然的社会现象从产生到不断扩大,代际学习在这方面创造的协同效应拥有巨大潜力。米德同时还强调社会互动理论(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即学习的过程发生在人际间的交往与互动过程中,代际学习就是人际互动学习的一种很好的体现。美国学者埃尔德(gl elder, jr., 2002)的代际理论(intergenerational theory)认为,“生命过程中历史事件的影响取决于个体经历该生命事件的生命阶段”(转引自:佘双好, 2014),也就是说,个体会受到本身所处生命阶段对历史事件理解或经历上的局限,而代际之间的互动能够对这些时间和事件进行更全面的再塑造。另外,根据社会资本理论(social capital theory),个人资源和外部条件是增加社会资本可能性的先决条件,群体成员之间相互联系和支持能够积累和整合社会资源,弱势群体和优势群体之间的接触互动能够减小或弥合二者之间的分层结构化差异(刘羽田, 等, 2020)。由此可见,代际学习能够创造社会资本。根据社会支持理论(social supporting theory)的观点,社会接触可以通过对个体的认知、情感、行为提供支持,从而满足个体的自身需求并提升社会参与,并且这个社会支持网络越强大,个体就越容易适应复杂的外部环境。代际学习可以提供对代际双方彼此的社会支持,拓展社会支持网络,对个体发展、心理健康和社区融入起到积极影响。
除了以三大学科理论做支撑外,部分国外学者也在研究中发现,人们出于群居生活的自然本能,天然地拥有一种“代际互惠需求”:儿童需要被培养、教导、从过去中汲取营养、拥有积极的榜样;老年人需要回顾人生、分享经验、输出传播积极的价值观,世代之间天然相连。也正是这种不同代际群体之间的协同作用,使得双方能够互相成就,为人类发展提供有意义的存在(cawley, et al., 2017)。
代际学习产生于有意让两代或更多代人参与的活动,其目的是为单代活动带来额外或不同的利益,促进多样性世代的协同发展。
(一)代际学习能够促进代际双方的认知改变
当前,生物医学观念已经成为思考老龄化的主导方式。人们大多用与衰老、衰退过程联系起来的“医学观念”来理解老龄化问题。这种对老龄化的看法使得对年龄固有的歧视变得越来越合法,成为当代文化的一个持久的部分。这种年龄歧视的思想强化了“我们年轻人”和“他们老人”之间的分歧,这种分歧致使二者共处的环境存在一定消极影响,甚至是敌对现象。为了有效缓解不同代际之间的年龄歧视,促进代际双方的认知改变,代际学习在其中发挥的功能不容忽视。梅丽莎·帕沃斯等(powers, gray, & garver, 2013)通过调查学生参加代际健身体验项目发现,参加项目前学生普遍认为老年人是脆弱的、不健康的,但随着项目实施和对老年人实际表现的观察,学生逐渐改变了这些对老年人的不准确认知,表现出对老年群体更现实的理解。通过代际学习产生的一种群体间积极接触,可以有效消减年轻群体对老年群体的消极态度,使老年人切实体验到生活质量的提升。也可以说,“代际学习有益于改善老年人的年龄歧视和社交隔离,提高老年人的自尊自信和对自我价值的认识,增强生活幸福感,从而实现心理健康发展(欧阳忠明, 等, 2021)”。同时,西姆森·奈克拉(neikrug, 2005)的研究表明,代际学习还能减少成年人对衰老过程脆弱性的恐惧,并鼓励其为自身制定未来计划。年龄歧视问题不仅存在于年轻人对老年人,也体现在老年人对年轻人身上。贺建平等(2020)的研究表明,“数字反哺”程度越深的家庭亲子关系越融洽,通过代际学习实现“数字反哺”,能够有效缓解老年人由于时代飞速发展而产生的计算机焦虑,消减对年轻人都沉迷虚拟世界的刻板印象。从社会世代的视角看,更年轻的社会二代在工作场所中会被扣上“经验不足”“不忠诚”“态度随性”等帽子(bytheway, 1995),而在工作场所中组织有效的代际学习活动,能够增强更有经验的社会一代对社会二代的理解,有利于形成彼此间的积极认知。
(二)代际学习能够促进代际双方的知识共享
代际学习是基于两个不同世代之间知识共享的社会过程,它是由社会结构中的知识不对称性产生的。在传统的代际学习模式看来,知识共享可以被认为是一个继承过程,即知识从老一代传递到年轻一代;当“数字一代”——伴随着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成长起来的一代出现时,因为他们可能有其他经历和偏好,知识共享出现了“反哺”过程,即知识从年轻一代传递到老年一代。芭芭拉·弗里德曼和弗朗辛·戈弗雷(friedman & godfrey, 2007)通过五年的代际锻炼班项目发现,这种代际课程使得老年人认识到更多的健康生活方式,学习到更多身体护理的相关知识,意识到自身作为终身锻炼榜样的重要作用,有利于改善老年人的健康习惯,最大限度地减少与衰老相关的身体变化。同时,代际学习不只是停留在健康知识教育和生活健康经验的相向传授上,更多地通过开展代际学习和服务项目,让年轻一代对健康教育和自身健康的重视有更深刻的认识,从而形成学习、工作或事业打拼与健康生活方式并重的理念。除此之外,琳达·彼得特和朱琳·梅尔史密斯(peterat & mayersmith, 2008)通过探索农民朋友的代际环境学习发现,老年人和孩子们互相学习相应知识,能够更加了解自我,超越自我。同时,代际学习作为一种工作场所的相互学习过程,通过社会一代与社会二代之间的知识流动,满足双方不同的知识需求,这种知识流在社会世代间的双向反馈已被利博维茨(liebowitz, 2009)命名为“双向知识流”。肯德拉·吉勒特斯等(geeraerts, vanhoof, & bossche, 2016)通过研究教师间对代际知识流动的看法发现,在内容知识方面,老教师比新教师具备更高水平的专业领域知识;在课堂管理方面,有经验的教师能够提供一种课堂管理技巧的知识供给;在教学方法方面,传统教师的教学方法需要新教师的一些创新教法作为知识供应。
(三)代际学习能够促进代际双方的情感弥合
代际学习这种学习模式的重点就在于不同世代群体的协作学习过程,通过在家庭、学校、社区、社会中开展代际学习项目,使得参与群体能够体验融入,进行更深层次的情感交流,在协作中进一步促进情感弥合。首先,代际学习有利于家庭情感弥合。海尔博伦(halperin, 2015)通过个案访谈发现,代际互动交流有助于理解家庭代际关系差距,在这个不断现代化和个性化的社会,促进家庭成员之间彼此的照顾和尊重,缓解冲突和矛盾心理,实现家庭成员的情感弥合。托伊费尔(teffel, 2011)通过一项代际音乐治疗项目发现,通过解决老年人的数字素养问题,比如学会应用电子邮件和短信能够增强家庭成员之间的交流互动,促进形成更加和谐的家庭氛围。其次,代际学习有利于社区情感弥合。从本质上讲,代际学习模式代表着一种社会资本形式,代际学习者在一个系统内朝着共同的社区目标努力,由社区生活中促使人们共同行动的那些方面组成,而个人学习在群体内和群体间关系方面的重要产品创造了协同效应,使得社区老年人群体与其他群体之间更具凝聚力、信任和团结。托马斯(thomas, 2009)曾指出,“人们在有目的、互利的活动中团结在一起,这促进了代际之间更大的理解和尊重,并有助于建立更具凝聚力的社区”。杰森·度威尔和米凯拉·津特(duvall & zint, 2007)通过环境教育对促进代际学习的有效性研究发现,让年轻世代作为催化剂,能够提升年老世代的社区主人翁意识,增强参与意愿,形成更有凝聚力和参与性的社区。雷蒙(ramón-gancedo, 2017)通过一项代际经验分享项目发现,老年人的部分沟通或表达障碍能够得到有效克服,从而促进社区居民之间的合作与对话,提升老年人在社区参与的可见度。最后,代际学习有利于社会情感弥合。当前,对老年人的歧视和边缘化不仅在媒体和社会政策话语中是显而易见的,它每天都在社会制度的运作中发挥作用。这种歧视和边缘化让老年人遭受社会排斥,成为“孤独的群体”。然而,马里亚诺思·桑切斯等(sánchez, et al., 2017)基于对西班牙小学代际教育的政策分析表示,这种跨越家庭和非家庭背景的代际关系是实现代际合作的重要途径,能够提供一个理想的“代际接触区”,让积极情感的传递作用进一步得到拓展和发挥。另外,通过代际学习能够改善诸如年龄歧视、代际隔离等社会问题,在帮助老年人学习适应社会发展的知识与技能的同时,促进老年人广泛参与社会事务(欧阳忠明, 等, 2021),形成一个代际情感相互融入的社会环境。除此之外,近年来还兴起了部分创新性的代际学习平台,如城市公园、共享网站、成人教育机构、代际学习中心等。多元平台的发展能为代际双方发展自己的智力和创造力提供保障,使老年人获得更广泛的社会认可,促进积极的自我表达,实现多样性代际关系潜在的可能性。
近年来,国内外有关代际学习实践项目的探索不断涌现,小到某个具体活动的实践研究,大到整个代际学习实践模式框架的研究,但无论是哪种实践模式,都是为了能够形成一个多元关系相互交织的代际学习网,促进代际学习向着可持续化的方向发展。虽然代际学习是一种非正式学习,但实践模式建构可以提高代际学习的更多机会,促进形成不同的互动关系,并且如果在没有结构化学习环境的代际学习项目中互动质量难以保证,将不同世代的个体聚集在一起可能不会自动导致代际学习的发生(gerpott, voelpel, & willenbrock, 2017)。因此,在代际学习项目发展初期,为了能够满足代际双方各自相应的学习或成长需求,需要一个结构化的模型予以支撑。从当前关于代际学习实践模式的实践和研究看,主要存在两种走向:一是从教育学的视角来构建模式,“欧洲代际终身学习方法”项目从学习项目开发的视角构建了六阶段模型,该模型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但忽视了代际学习过程中知识发展的过程;二是从知识管理的视角来构建模式,戈伯特等(gerpott, et al., 2017)基于工作场所学习知识分享的视角构建了三阶段模型。该模型虽注重知识的发展过程,但在可操作性方面有所欠缺。为了更好地把握代际学习的本质并让项目更具可操作性,本文尝试构建一个代际学习项目运行的参考性实践模型(如图2所示)。当然,这样一种模型尝试更多是对传统生物世代观代际学习的有益补充,目的是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
(一)熟悉阶段
熟悉指的是在代际学习项目开展初期,代际双方进行一定的沟通交流,相互适应的过程。对于组织者而言,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熟悉服务对象。雷蒙(ramón-gancedo, 2017)指出,代际学习项目对其组织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例如协调能力、热情、规划能力等,组织者要充分考虑代际双方的学习经历、诉求和可能出现的代际壁垒,才能保证项目后续进展顺利。对于参与者而言,在这个过程中则要熟悉互动对象。托伊费尔(teffel, 2011)提到一项将19岁到99岁的德国人和波兰人聚集在一起的“songs of generations”(意为几代人之歌)项目,为使这些陌生的年轻人与老年人之间的对话更易触发,这项代际项目提供了充分的代际环境,选取了特定的共同主题,以促进互动对象彼此熟悉。为了促进代际学习双方的熟悉,合理的项目定位是前提。项目有了明确的定位,组织者才能进一步协调各方力量,确保项目有效实行。因此,在代际学习项目的熟悉阶段,首先要明确服务定位,即为什么需要这个项目,面向怎样的服务对象,以及项目预期产生怎样的影响,并且要充分考虑避免出现代际壁垒。
(二)交换阶段
在代际学习项目的交换阶段,相互之间的实践知识是最重要的。阿拉威和莱德纳(alavi & leidner, 2001)强调,在群体能够进行有效交换之前,需要建立一个共同的知识库。因此,为了建立一个共同的知识库,就需要组织者完成有效的参与对象和九游会体育首页的合作伙伴的招募:一是根据代际学习项目招募参与对象。基于学习项目的定位和目标,有针对性地招募参与对象,从而确保对象的实践知识与项目目标保持趋同,为学习对象的知识交换奠定基础;二是根据知识交换的内容招募有效的九游会体育首页的合作伙伴,为知识交换提供场域。招募的九游会体育首页的合作伙伴则包括政府、社会、社区、学校、家庭等。如海尔博伦(halperin, 2015)提出,社区参与代际学习实践,能够增强项目的真实感和实用性,更加切合当地实际情况。同时,社会资源的有效利用也是招募合作方的一个重要方向,如充分利用图书馆、博物馆等社会公共资源组织开发相关实践形式。而通过学校参与,将代际情感表达项目融入日常课堂,也能促进积极的代际对话。赫弗南·克里斯汀等(kristin, et al., 2019)就曾提出一种“旁听生听课”制度,创造一个支持性和包容性的学习环境,提供跨代学习经验。老年人参与课堂,能为年轻人提供更真实的历史视角,丰富对课堂文本内容的理解,成为年轻世代终身学习的榜样。
(三)同化阶段
一旦知识交换已经完成,代际参与者更好地了解彼此,他们便进入同化阶段。同化是从代际学习项目的相关知识角度而言的,通过参与者对在项目中习得的专业知识、实践知识、社会知识和元认知知识进行同化,形成促进自身发展和自我实现的经验。专业知识的交流可以通过不同学员之间的讨论、问问题、私人学习课程等;实践知识的交流可以通过不同世代间的示范、模仿和不断反馈进行;社会知识在参与者之间的传递可以通过角色榜样、行动干预等;元认知知识在代际群体中的同化则更像是一种隐性知识的相互影响(gerpott, et al., 2017)。为了实现参与对象的知识同化,就需要组织者在项目运行过程中有效管理学习,不断地反思与调整项目。组织者在这一阶段要积极发挥灵活的管理作用,继续听取参与者的反馈意见并做出回应,对项目参与各方的相互配合与调度、项目运行程度等问题进行管理和解决,与所有参与者一起通过反思和组织学习,进一步优化方案,探求知识同化的长效机制。
(四)分离阶段
分离强调的是代际学习项目结束后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当代际双方回归到各自工作、生活环境或再次与各自同世代群体相处时,在项目中的体验和经历仍能产生积极作用。巴里·戈尔丁和安妮特·福利(golding & foley, 2017)通过关注男孩与年长男性的代际学习发现,男孩在其中看到了自身与现实生活或工作经历的相关性,提升了自身的文化资本,为后期成长能够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年长男性在其中则能够保持精神资本。为了更好地实现知识分离,提升代际学习项目的实施效果,有必要加强项目的评价。定期的监测和评价能够保证项目实施方向的正确性,通过监测和评价能够及时发现问题,评估现实目标与理想目标之间的差距,实现项目的高质量实施,从而帮助项目组织者协调更有效和更具响应性的未来方案。
我国代际学习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起步较晚,但近年来发展迅速,对代际学习基础理论的关注和探究对于丰富该领域的研究成果就成为一种必然。对于代际学习而言,理论框架的建立不仅能够厘清研究方向,预测价值观念和代际关系的演变趋势,更能为项目实践过程提供一种可使用的范式,探讨协调代际关系、弥合代际差异的有效路径。当然,作为一种尝试,对于代际学习理论框架的梳理希望能够引发相关研究者的关注并进行批判性思考,通过更多的研究来丰富代际学习的基础理论,进而建构代际学习研究的中国话语。